夏雨

呂秀彬

七月的大地，像烘烤在火爐中的一塊烤牌，簇擁其上的莊稼，莖干和葉脈中的那點水分，已經被蒸發得所剩無幾，它們像失血的病人，耷拉著腦袋，在烈日的摧殘下奄奄一息。人們躲藏在居室里，樹陰下，池塘邊……在炎炎與燥熱中煎熬。
　　這時候，海面上就會滾涌起一大抹烏云，在東風強勁的催促下，揮師西下，輕靈地從山的脊梁緩緩攀越，當它們順坡而下，滑向平原的時候，已經變成晶瑩剔透的雨，灑落在街道、鄉野、河道……干渴的莊稼，像飽吸著母親乳汁的嬰兒，在翠翠的綠色中興奮地招搖著身姿，充沛的雨水浸潤著它們的全身，滋補著它們的養分，綠色的血液就重新充盈它們的身心，脆生生、鮮亮亮……彌望的田疇，就成了莊稼歡呼雀躍、生命力盡情揮灑的樂園。
　　而被烈日炙烤的人們呢，在雨水飄落之后，紛紛從空調間中走出來，晶瑩的雨水洗滌著空氣中的塵埃，讓雨洗后的城鄉，如水晶一樣純凈。田野的綠色傾吐著新鮮的空氣，在雨水中剛剛沐浴過的鳥兒，唱著歡快的歌謠；南風吹過，送來花香的馥郁、河水的清涼，蕩滌著他們的身心；五臟六腑，仿佛在潔凈的雨水里潤過一樣。
　　夏天有雨的日子，男孩子們就光著身子，嬉鬧著沖進那層密密的雨簾，雨水洗發，酥軟軟；雨水入口，甜滋滋；雨水潤身，涼颼颼。姑娘們就撐著花傘，撩起裙裾，在輕柔的風和細密的雨中，感受雨的純潔，雨的靈秀，雨的溫柔……斑斕的花傘，滴落著雨的詩，輕輕落下，又化成一縷縷淺淺的嘆息。
　　孩子和姑娘們感受的雨，涼風吹過，就像陌生的朋友，悄然走遠了；而有些讓雨水浸染的文人們，卻總是讓雨水貯存于心田，縈繞在腦海。他們總是在每一個飄雨的夜晚，佇立窗前，聽風，聽雨，聽自己的心跳，任絲絲的雨水撩撥著爛漫的情思。于是，就有了“夜來風雨聲，花落知多少”淡淡的輕愁，“渭城朝雨浥輕塵，客舍青青柳色新”濃濃的離情，“小樓一夜聽春雨，深巷明朝賣杏花”美美的祈盼，“而今聽雨僧廬下，鬢已星星也”深深的悵惘……雨水積淀著詩情，詩情發酵著唐風宋雨，浸入肌骨，沁入心脾。于是，每一根雨線，就這樣牽系著每一位炎黃子孫的神經，仿佛掠過山嵐的那片云朵，悠悠千載，卻總是擁抱著一顆雨做的心。
　　今夜有雨，且收起這些濕漉漉的記憶，去享受夏雨的滋潤與清涼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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